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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：IPRdaily中文網(wǎng)（iprdaily.n）
作者：鄭鑫圓
原標題：我代理了一件“非正常”申訴，只為回應(yīng)兩千年后的你
“這一刻，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條銜尾蛇，蛇頭咬著蛇尾，既沒有起點，也沒有終點?！备Щ玫氖牵@條蛇的誕生，都是從一件非正常專利申請開始。
一
我是一個普通的專利律師。這天，我像往常一樣坐在律所的電腦前，處理著五花八門的技術(shù)方案，扮演著一臺無情的打字機器。窗外的陽光和往常一樣明媚，讓我絲毫感覺不到今天會有任何異常的事情發(fā)生。
第一個電話鈴聲打斷了我處理工作的思路。
“您好，請問是A所嗎？”電話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。我知道，是前兩天非正常申請的案子，專利局的工作人員在催促撤回了。
“對，您是？”盡管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和來意，我還是佯裝不知情，象征性的詢問了一下。
“我是市局的，有件非正常申請，專利號是202123XXXXX，你們考慮的怎么樣了啊？撤不撤啊？我建議還是盡快撤回吧，現(xiàn)在申訴成功率不高的?！?/p>
工作人員的話讓我感覺像是一臺復讀機播放的一樣，估計他已經(jīng)和不同的代理機構(gòu)重復了太多次了，畢竟今年的非正常申請量實在是太多了，很難期待他說話時帶有任何的感情色彩。
“不好意思啊老師，這個案子的發(fā)明人說他們的確是實實在在的做出來的技術(shù)，沒有弄虛作假，也沒有簡單拼湊，創(chuàng)新性很高的，也很有市場價值，已經(jīng)委托我們提出申訴了。”我這話倒是沒有騙他，因為發(fā)明人連申訴的代理費都交了，即使我想勸退也不行。
“好吧，我知道了。”沒等我再回應(yīng)，電話里就傳來了掛斷的聲音。
放下電話后，我又繼續(xù)投入到了工作中，直到目前為止，我仍然沒有感到事情會向任何異常的方向發(fā)展，一切似乎都按照正常的流程在運作。
但是，這種正常的狀態(tài)一直持續(xù)到第二個電話鈴聲響起就終止了。
二
我接起第二個電話后有些不爽，因為我的工作思路又被打斷了。但這種不爽的心情，很快就被一種莫名的不安感所覆蓋。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一陣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聲音：“鄭律師……你好……請……完成這……非正常申請的申訴……務(wù)必……專利號是……”
開始，我以為是對方的信號不好，但好在電話中說的專利號是清楚的，我就把聽到的專利號做了簡單的記錄，然后掛斷了電話，試圖回撥過去。但是我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，座機上的來電顯示為空，這讓我感到有些反常和不安，于是決定先查查這個專利號對應(yīng)的專利是哪個發(fā)明人的。
查詢結(jié)果定格在了電腦屏幕上。原來就是剛才專利局詢問的那件非正常專利申請。但奇怪的是，這件專利的發(fā)明人我是熟悉的，他只知道我的手機號，并不知道我新辦公室的座機號，而且他年紀比較大，通常都稱呼我為“小鄭”，從來沒喊過我“鄭律師”。況且，這件案子的申訴已經(jīng)委托了，沒必要再打電話重復一遍。
我隱約地覺得事情似乎朝著不尋常的方向發(fā)展了。但好在，直到這一天下班，沒有其他異常的事情發(fā)生，這種不尋常的感覺也沒有再加劇，直到我坐上了回家的地鐵。
三
晚高峰的地鐵像往常一樣擁擠，但我反而沒有像往常一樣感覺煩躁，可能是因為這擁擠的氛圍，反而帶來了一種被包裹的安全感。
可不知什么時候，車廂角落的監(jiān)視攝像頭引起了我的注意，我感覺它好像朝我這里轉(zhuǎn)動了一下。幾乎就在我注視到那個攝像頭的同時，發(fā)現(xiàn)它又朝著我閃了兩道詭異的藍光，那藍光十分耀眼，充斥著整個車廂。我不由自主的“啊”的叫了一聲。
但讓我驚訝的是，周圍的乘客好像都沒有注意到那道藍光，只有我周圍的幾個人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，根本沒有人關(guān)注到那個掛在角落里的攝像頭。
如果剛才的光只是讓我感到眼睛有些難受而已，還沒有，準確的說是還沒有來得及在我心理留下任何不適感，那么，接下來的發(fā)生的事，就讓我感到脊背發(fā)涼了。
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，我那雙側(cè)500度的眼鏡上突然印滿了紅色的數(shù)字，這些數(shù)字密密麻麻的，但是每組數(shù)字之間都隔著一小段距離。
“202123XXXXX，202123XXXXX，202123XXXXX”我默念著眼鏡上的文字，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襲來。“媽耶，這不是那件非正常專利申請的申請?zhí)柮矗 蔽倚睦矬@呼道。
我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，因為我趕緊摘下了眼鏡。盡管周遭的人和物，在我的高度近視下都變得像是馬賽克，但好我擺脫了那些讓人驚恐的數(shù)字。
“一定是最近加班太累了，上午又接的那個詭異的電話，出現(xiàn)幻覺了，嗯，一定是這樣。”我試圖給自己一個心理暗示，告訴自己剛才那些都是最近太累產(chǎn)生的幻象。
可很快，我就不這么想了。
“202123XXXXX，202123XXXXX，202123XXXXX”這些申請?zhí)柧尤婚_始“刻”在了我的眼底上，感覺就像是照相機的攝像頭刻上了文字一樣。我感到這些號碼沉重地壓在了我的眼球上，壓力直透到我的眉骨。
剛才的恐懼感又回來了，這種恐懼感就像漆黑夜晚的深海一樣，總感覺海底下藏著什么可怕的、未知的東西，讓人不寒而栗。
這次我沒有叫出聲來，因為我知道，這可能還是幻覺，我不想引起周圍人的注意。不過，之所以說“可能”是幻覺，是因為我不像剛才那樣篤定了。
“好吧，既然這樣，我干脆把眼睛閉上吧，休息會可能就好了。”于是，我開始閉上雙眼，隨著眼簾逐漸落下，那些申請?zhí)栆惨稽c點地被遮蓋住，就好像話劇落幕時的幕布一樣，逐漸遮蓋住舞臺上的演員。
如果說剛才的恐懼感像漆黑夜晚的海面，那么，接下來的恐懼感，就像是到達了海底。
在我閉上眼睛后，那些煩人的申請?zhí)柌]有消失，而是像電影片尾的滾動條一樣，在我眼前的黑幕中反復地躍動。
這次，我再也忍不了了，尖叫聲已經(jīng)開始從肚子里冒起來，穿過胸腔，沖到了嗓子尖，可就在差點要叫出聲來的瞬間，地鐵報站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鼓。
“叮叮叮……A市美術(shù)館站，到了……?！?nbsp;
謝天謝地，終于到家了，我趕快睜開眼睛，沖出車門，一路小跑地趕回家中，所幸的是，一路上，那串數(shù)字終于沒再出現(xiàn)。
“這可算是結(jié)束了吧……。”還好，這次的心理暗示似乎終于起了作用，那串申請?zhí)柦K于消失不見了。
四
回到家中后，我本想一頭鉆進被子里，但直覺告訴我，似乎應(yīng)該干點什么，轉(zhuǎn)移些注意力比較好。因為中午吃得太飽，我并不太餓，所以沒有去做飯，而是打開了電腦的瀏覽器，進入了某家網(wǎng)站的新聞欄目，看看今天又發(fā)生了什么新鮮事。
“今天是4.26世界知識產(chǎn)權(quán)日，我市在中心廣場舉辦了大型知識產(chǎn)權(quán)宣傳科普活動……”女主持人在新聞節(jié)目里一板一眼地念著稿子。我感覺她的臉有點怪怪的，但是又說不上來怪在哪里，這讓我感覺很不好。
“哎，怎么看點新聞，還是和工作有關(guān)的。”我一邊抱怨，一邊挪動了鼠標，打算換個視頻看。
可就在這時，快把我逼瘋的一幕又發(fā)生了。“喂，喂，是鄭律師嗎，能看見我嗎？。”剛才節(jié)目里的女主持居然在向我打招呼。
別開這種玩笑啊，白天那種恐懼感又回來了，就像是黑夜之中，在森林的灌木叢里藏著的野獸，又突然從我心底鉆了出來。
“大姐，我求你了，你我往日無怨，近日無愁，你到底想干嘛，你直說吧。”我很驚訝我自己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，可能是我潛意識里想到了《瘋狂的外星人》里那句臺詞：毀滅吧，累了。
我自知眼前的這個“人”已經(jīng)不是我的幻覺了，白天的電話，地鐵里的申請?zhí)枺隙ǘ际撬愕墓?，反正躲也躲不掉，就開啟了破罐破摔模式。
“鄭律師，你不要害怕，我不是什么妖怪，我來找你，是想委托你，務(wù)必代理那件非正常專利申請的申訴工作。白天一直試圖用那些方式和你聯(lián)絡(luò)，是因為信息流不太穩(wěn)定，只能先把最重要的申請?zhí)柛嬖V你。”女人的聲音非常柔和，似乎并沒有惡意。
也許是出于職業(yè)本能，當聽到她說到“委托”兩個字時，我心理的恐懼感突然消失了，瞬間開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(lǐng)，我一般在接受當事人委托后，初次會見開始之前，都會做這個習慣性的動作。
“那好吧，我可以聽聽你的委托，但是，我得知道今天發(fā)生的這些怪事到底是怎么回事，你到底是誰，為什么要委托這個案子?！痹诨緮[脫了恐懼感后，我似乎輕車熟路地切換到了律師的工作狀態(tài)。
“好的，先自我介紹一下，我是一個來自于2000年后的信號?！碑嬅胬锏呐艘槐菊?jīng)的說道。
五
“什么？信號？”我本來期待她的開場白能夠多少解除我心中的疑惑，可我聽完后感覺更迷糊了。
“是的，實際上，我本來是一個和你處于同時代的人，在我去世時，有一件心愿沒有完成，所以我把我意識寄存到了云端，希望未來的技術(shù)發(fā)展后，在云端的意識能夠利用那時的技術(shù)幫我完成這個心愿。所以你現(xiàn)在看到的我只是存儲在云端的那個意識，從技術(shù)的角度來說，就是一個信號而已。你看到的那些種種怪相，都是我這個信號產(chǎn)生的干涉。”視頻里的女人慢條斯理地說著，似乎是怕說得太快我接受起來困難。不過作為一名專利律師，天馬行空的技術(shù)構(gòu)思見得多了，我反而感覺自己能夠挺坦然地接受她的說法。
“好吧，但是我不明白，這和這件非正常專利申請有什么關(guān)系呢？”我繼續(xù)問道。
“別急，請你看看這件專利的審查檔案?！彼捯粢宦?，我的屏幕上自動彈出了一份pdf文件，我并沒有對此感到驚詫，畢竟和今天發(fā)生的一系列怪事比起來，這都是小case了。
這份文件我從來沒有見過，應(yīng)該是專利局內(nèi)部流程的審查檔案，并不會對外公開，上面記載著專利名稱、申請?zhí)柡蛯彶閱T的名字。審查員名字很特別，和我喜歡的武俠小說的男主人公一模一樣，這讓我不禁聯(lián)想到那本小說的女主人公，是一位非常癡情女子，用現(xiàn)在的網(wǎng)絡(luò)流行語就叫做“護夫狂魔”。
“這份審查檔案有什么問題嗎？”我繼續(xù)問道。
“沒什么問題，我只想告訴你，這個案子的審查員，是我的丈夫?！?/p>
六
屏幕中女人的表情突然變得悲傷起來，視頻的信號也開始有一些斷續(xù)，不過還是能過聽清的。
“不好意思，一說到這，我的心情有些激動，看來通過這種方式干涉過去的時代，還是會受到心情波動的影響啊。”女人喃喃道。
“你作為一名專利律師，應(yīng)該也知道，在你現(xiàn)在所處于年代，專利局正在嚴厲地打擊非正常專利申請，對吧？”她繼續(xù)說道。
“沒錯?！?/p>
“其實，這段時間，不僅你們專利律師、代理人、發(fā)明人的壓力很大，作為審查員，壓力也不小的?！逼聊焕锏挠跋窭^續(xù)講述著。
“這時，我和我的丈夫，因為工作原因，住在同一個城市的兩個地方，他住在靠近郊區(qū)的審協(xié)附近，我住在市中心。每周末他都會回來和我團聚?？墒峭蝗挥幸恢埽崆盎貋砹藘商?，在回來的路上發(fā)生了嚴重的車禍，雖然及時被送醫(yī)，還是沒能搶救過來?！逼聊荒沁叺挠跋裼珠_始斷斷續(xù)續(xù)了，女人的聲音也有些顫抖。我知道，她剛剛說的那個“干涉”又發(fā)生了。
“我記得那天，他興奮地告訴我，他負責審查的一項非正常專利申請主動撤回了，所以這周可以提前一點結(jié)束工作，請兩天假回來和我多待幾天?！?女人的神色仍然非常黯然。
“就是我代理的這件專利，是吧？”話已至此，答案變得十分明顯。
“沒錯，在他過世后，我非常的痛苦，我一直在想，如果那件專利沒有主動撤回，而是提出了申訴，他就不會提前回來，而是在處理案件，這樣也不會遇到那場災(zāi)難，所以我想委托你，務(wù)必完成那項專利的申訴工作，好讓他留在單位?！迸说谋砬殚_始變得凝重起來。
“不用你說，我也會這樣做的，因為這件專利的申訴材料我已經(jīng)準備好了，發(fā)明人也已經(jīng)委托過我提出申訴，我本來也打算這周就交上去。”我回應(yīng)道。
至此，我覺得會談已經(jīng)可以進入尾聲了，接下來，應(yīng)該履行律師會見的最后一項義務(wù)：風險告知。
七
“我大致了解情況了，不過，按照辦案流程，有幾點風險必須要告訴你?！蔽蚁乱庾R地想要從手邊拿起筆錄讓她簽字，但是這個荒唐的想法瞬間就消滅了。是啊，怎么可能讓一個信號簽筆錄呢。
“首先，按照你的說法，你是一個從2000年后’穿越’回來的信號，但是，我現(xiàn)在所處的世界，無論對你去世時所處的世界來說，還是對于2000年后的世界而言，都是另一個平行世界，所以在我的世界，這件非常申請可能本來就沒有撤回，另外，即便這個專利沒有撤回，最多也只能挽救這個世界的審查員，而無法改變你所處的未來，這個你能理解吧？”我向她解釋道。
“是的，我知道，我這么做只是為了了卻一樁心愿罷了，哪怕只能改變一個時空的他，我也無憾了。”女人坦然地回答。
“其實，我的一生都在等待有人能研究出穿越時空、干涉過去的方法，但遺憾的是直到我去世時，還沒有發(fā)明出這種技術(shù)，但好在，那時已經(jīng)發(fā)明出將人的意識發(fā)送到云端保存的技術(shù)，所以我就把自己的意識上傳到了云上，并設(shè)定了一段程序，在實現(xiàn)時空干涉技術(shù)后，讓我的意識能夠進入到任何一個過去的時空，改變這段悲傷歷史。好在2000年后終于實現(xiàn)了這項技術(shù)，而且以那時的技術(shù)，找到那件專利也好，追蹤到你的聯(lián)系方式也罷，都不是什么難事了。”女人解釋道。
“好吧，這么說雖然很魔幻，但是我也只能接受了?！蔽一卮鸬馈！安贿^，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”。
八
“既然你已經(jīng)找到了干涉過去的方法，為什么不去直接告訴你在這個時空的丈夫呢？那樣豈不是更保險。”我終于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，這次，我感覺這場會談終于要結(jié)束了。
“不行，剛才你可能也看見了，這種時空干涉技術(shù)會受到干涉者心情的影響，如果我直接見到他，可能會因為心情過于激動產(chǎn)生干擾，無法順利地告訴他真相。”女人回答道。“而且，這項技術(shù)還有一個缺陷，讓我不能輕易地冒險。”她一邊擺頭，一邊否定道。
“什么缺陷？”
“如果被干擾的人，在做出改變時空進程的選擇時，心性不寧，就會讓他所處在的時空出現(xiàn)錯亂。”女人眉頭緊蹙的說道。
“我有些聽不明白?！?/p>
“你應(yīng)該見過列車變換軌道吧？變換道岔時，切換的動作必須迅速、果斷，如果道岔切換時出現(xiàn)卡頓，列車很可能哪個軌道也接不上去，最終導致脫軌。”她給我舉了一個形象的例子。“時空干涉技術(shù)也是一樣，比如，我現(xiàn)在對你施加了干涉，你在代理這件非正常申訴時，務(wù)必內(nèi)心保持堅定，如果心理猶猶豫豫，就會讓你自身在時空中的位置發(fā)生錯亂，可能會永遠鎖在一段時空里面?！彼嵝训馈?/p>
“這樣說來，直接告訴你丈夫的確是不太明智的，他很可能心情過于激動發(fā)生問題。但我不一樣，我本來也不是接受你的委托，而是發(fā)明人委托我提出申訴，你們的最終目標恰好是一致的，我沒什么可猶豫的?！蔽一卮鸬馈?/p>
“那就拜托你了，沒什么問題，我們就此別過了。”那段影像開始變得有些模糊起來。
“好的，再見，哦不對，最好別再見了，這種事讓我經(jīng)歷一次，就夠我喝一壺的了。”我苦笑道。
屏幕中的女主持笑了笑，隨即畫面已經(jīng)切換到了新聞的片尾曲。我低頭看了一眼電腦上的時間，已經(jīng)過去1個小時了。
九
第二天，我一如既往的來到了辦公室。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，陽光依舊和煦，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的異樣。
我打開電腦，把已經(jīng)準備好的申訴文件上傳到了郵箱附件，準備遞交那件非正常專利申請的申訴。
“鈴鈴鈴……”我的座機又開始響了。
沒事，先接電話吧，等下再交也一樣，我心里并沒有太在意，自然地接起了電話。
“喂，小鄭?！彪娫捔硪活^的聲音讓我感到很親切，是那個非正常申請專利的發(fā)明人，我猜他肯定是著急了，想問我申訴材料有沒有交上去。
“韓總，您是問那個申訴案件的進展吧，我這材料都整理好了，馬上就交哈。”我以為自己猜到了對方想要問什么，就搶先回答道。
“啊，別交呢，別交呢，我打電話給你就是說這事?！睂Ψ降脑捳Z有些急促?！拔医裉靹偪匆妵职l(fā)了篇通告，說現(xiàn)在非正常申請的案子特別多，還特意統(tǒng)計了撤回率，我估計這個撤回率應(yīng)該是個考核指標。我想著，這不是市局的領(lǐng)導通知的咱們嘛，咱們是市局管轄的企業(yè)，還是幫著市局提升點撤回率吧，他們也挺不容易的?！卑l(fā)明人說道。
“別啊韓總，這個專利咱是實打?qū)嵶龀鰜淼募夹g(shù)，又沒弄虛作假，可以爭取一下的，而且您代理費也交了，我們工作也都做了，現(xiàn)在撤回不是可惜了。”這時我已經(jīng)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，但理智告訴我還是應(yīng)該繼續(xù)勸說發(fā)明人繼續(xù)申訴下去。
“嗨，我知道你的意思，但是你也得理解理解，我們開公司的，不光是靠技術(shù)，有些事情也得全盤考慮不是?！卑l(fā)明人沒有接著往下說，但我知道他說的意思。“你看這樣吧小鄭，我也理解你的難處，畢竟工作都做完了，這樣，代理費我不會要求退的，你們照常收著，但是這個案子我就不申訴了，麻煩你今天幫我遞交主動撤回申請吧，多謝了，辛苦辛苦。”發(fā)明人不好意思地說道。
我大概沉默了幾秒鐘，腦子一片空白。
“好吧韓總，等下您把撤回聲明的電子版發(fā)給我吧。”我最終還是答應(yīng)了他的要求，畢竟我只是代理人，決定權(quán)完全在申請人。
十
電腦上的申訴郵件已經(jīng)自動保存了很多次了，鼠標的光標一直停留在“發(fā)送”按鈕上，但是一直沒有按下。我盯著屏幕發(fā)呆，表面看起來可能波瀾不驚，可心中卻已是驚濤駭浪。
理智告訴我應(yīng)該遵守職業(yè)道德，受人之托，忠人之事?？筛行詤s告訴我，應(yīng)當拯救那個可憐的審查員。
我轉(zhuǎn)念一想，也許即便不遞交申訴，主動撤回這件專利，那個審查員也會因為別的什么事情早回家吧，又或許在我這個平行宇宙里，無論我怎么做都他都能躲過那場災(zāi)難吧?？扇绻抑鲃映坊氐脑挘莻€2000年后的信號還會回來找我吧，到時候我怎么面對她啊……
此時，我感到自己的心臟變成一頭被荊棘纏繞的死死的野獸，無比掙扎的想要掙脫，但荊棘卻變得越來越緊，我能感到自己呼吸也像那頭野獸一樣，越來越急促，與此同時，我那緊握鼠標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。我突然想起了那個2000年后的信號告訴我的話：“在代理這件非正常申訴時，務(wù)必內(nèi)心保持堅定，如果心理猶猶豫豫，就會讓你自身在時空中的位置發(fā)生錯亂，可能會永遠鎖在一段時空里面?！毕氲竭@里，我更加的心煩意亂，手抖的更厲害了，幾乎變得無法控制住鼠標。
“嗑哩?！币幌虑脫羰髽说穆曇羟宕嗟貍魅肓宋叶摹Ｅc此同時，我眼看著網(wǎng)頁上發(fā)送鍵的按鈕從凸起變成凹陷，接著，瀏覽器轉(zhuǎn)跳到了另一個頁面，上面顯示著：郵件已發(fā)送。
十一
新的一天又開始了，和往常一樣，我乘坐地鐵來到了辦公室，打開了電腦。周圍的環(huán)境是那么熟悉，陽光還是那么和煦，就連光線照射的角度似乎都和往日一樣。就像故事的開頭一樣，讓我絲毫感覺不到今天會有任何異常的事情發(fā)生。
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，辦公室的墻上掛了一幅畫，上面是一條褐色的銜尾蛇，蛇頭咬著蛇尾，軀干上布滿了神秘的、斑駁的鱗片。也許是今天工作不多的原因，我不由自主地觀摩起這幅畫來。我盯著那條蛇深邃的眼睛，腦海中浮現(xiàn)出尼采的那句名言：當你凝視深淵時,深淵也在凝視你。有那么一刻，我感覺自己也變成了一條銜尾蛇，蛇頭咬著蛇尾，既沒有起點，也沒有終點。
一個電話突然打斷了我的欣賞，我有點掃興地接起了電話。
“您好，請問是A所嗎？我是市局的，有個非正常申請，專利號是202123XXXXX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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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鄭鑫圓
編輯：IPRdaily王穎 校對：IPRdaily縱橫君
注：原文鏈接：我代理了一件“非正?！鄙暝V，只為回應(yīng)兩千年后的你（點擊標題查看原文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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